摘要: 《吾乡》中的丁寺钟是矛盾的,有被改变的困惑与迷茫,又有正视现实中的痴情与希望。这种矛盾性,恰恰凸显了作品的丰富性,拓展了作品的思想性。一个优秀的画家注定了是一个有情怀的人,一个有思考能力的人,或者就是...
九点钟阳光 2021
大街上,随处可见头发染成了黄的、绿的紫的,牛仔裤上是接二连三的破洞,视线中的流行和时尚铺天盖地;几乎所有城市里的住宅楼、商业中心、景观园林,相互重复、彼此模仿,像是一个工业模具里拓印出来的,气派而繁华,俗套而平庸。
灯红酒绿的物质世界里是没有个性的。
而艺术,拒绝平庸,反对流行,追求卓越,打造个性,这是艺术存活的唯一理由,也是丁寺钟水彩画留给我最深刻的印象。
十五年前,师兄唐跃出版了《藤花小屋读画》,送我一本,开篇即遇上丁寺钟,书中寺钟的插画令我震惊,极度张扬而喧嚣的色块与光影,从《老家》到《丁村》,一路任意泼洒,随心所欲,画面如同晴天霹雳,视觉杀伤力极强。
感觉就这么被固定了:这是一个极具个性的画家。
及至寺钟成了我同事,走进他的画室,看了画作真迹,坐在他噪音很大却霸气十足的军用吉普里,但见一脸蛊惑人心的胡须如同他笔下密集的线条,毫不掩饰地勾勒出他特立独行的艺术气质和审美个性。
时间一长,就悟出了些门道。在我看来,丁寺钟的艺术个性一是现代性,二是唯美性,三是诗性。
如果一个画家需要一个身份定位的话,现代性就是丁寺钟最鲜明的标签。他一提笔,瞬间就会爆发出与生俱来的反传统、逆潮流的冲动,《老家》系列看上去是写实的,可《老汪湖之冬》、《青青坡上草》等显然已将个人体验、独特感受、情感涌动,揉进了色彩、光影和画面中,吴冠中的江南水乡就是这么画的。以实写实是匠,以虚写实是艺,虚实相间成家,《老家》系列坐实了丁寺钟的画家身份。到了《丁村》系列,丁寺钟已经完成了从现代意识到现代性的蜕变,丁村是丁寺钟以姓丁的名义,虚构的一个村庄,严格说来,是一个意象。丁村是丁寺钟徽州意象的艺术表达,不指向一个具体的房屋、河流、山川树木,而是指向画家内心深处对具体物像的把握、理解、体验、感受和情绪,《日落丁村》是暮色里的印象,浓厚的色块、流动的光影、稠密的晚风、幽深的气息以及村庄的宁静与沧桑,像一壶好茶,香气无形,却又如丝如缕地从画面里漫溢出来。《飘》、《荷塘秋色》、《荷塘月色》等画作,如出一辙。丁寺钟的代表作《丁村明月》黑白色调中的远山、民居、树木、夜色、水气氤氲,似有若无,若无若有,见不到月亮,但月亮又无处不在,遍地月光扑面而来。《荷塘月色》里的荷花盛开在泼墨留白的中心位置,看黑白尖锐对峙,荷与花纠缠不休,那荷花竟有惊心动魄之感,而月色早已隐匿无痕。现实世界在《丁村》系列里已经繁衍成画家的情绪体验,内化为画家的精神世界。法国印象派认定,绘画的写实超不过照相技术,所以绘画艺术是内心精神对现实世界的瞬间感觉和印象,感觉和印象才是真实的,才是艺术的。所以才有了莫奈的《印象日出》和《干草垛》,丁寺钟绘画艺术的现代性与法国印象派绘画有着理念上深度对接和默契,如《日落意象》、《飘》、《丁村古渡》、《杏花村》等。
画家丁寺钟在两极之间穿梭和奔跑,他拥有两个故乡,一个是现实中的汪湖,一个是想象中的丁村;一个是地理上的故乡,一个是精神上的故乡。
他在地理的故乡中种植树木,收获粮食;在精神的故乡里感悟生命,安放灵魂。
读小说是读语言和故事,看绘画是看色彩和意境。丁寺钟笔下的色彩纷繁而激烈,意境丰富而悠远,最强烈的视觉感受是,唯美性。丁寺钟将一大堆色彩堆叠、交错、撕扯、融合在流动的光影中,画面很美,很惊艳,直击人心。丁寺钟绘画之美究竟美在哪里?应该这么说,在逃离了学院派和古典主义藩篱后,现代主义绘画的美是不可言说的美,无可名状的美。所以,丁寺钟绘画的唯美主义,来自于视觉诱惑,源自于内心体验,实证于久久不忘。站在《日落意象》、《庭院深深》、《梨花落》等画作前,美得意乱情迷,醉得恍如入梦,一时竟哑口无言。这时候,你会想起中国一个古老成语,叫“大美无言”。
中国用四十年时间,走完了西方四百年的工业化道路,狂飙突进的城市化进程放弃甚至是颠覆了中国乡村充满诗意的田园牧歌和温暖质朴的农耕文明,这猝不及防的变化打乱了丁寺钟对传统中国的乡村文化想象和情感认同,他惶恐不安、迷惘焦虑,袅袅炊烟、鸡犬相闻、瓜田李下,月白风清,那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创作资源,正在被霓虹灯、广告牌、手机铃声、汽车马达声反复瓦解和破碎,于是丁寺钟又一次背起行囊悄悄潜伏到皖南乡村,独坐溪边、村口、田头、山脚,与他魂牵梦绕的乡村进行深度的情感对话和精神交流,听山风猎猎,看云起云落,于是就有了《吾乡》系列创作的问世。《吾乡》字面意思是“我的家乡”或“我的故乡”,这组作品,延续了丁寺钟现代主义技法和唯美主义画风,寻找褪色的乡村记忆,凭吊失落的乡村文明,重建纯粹的乡村理想。《吾乡》是“乡愁”的艺术呈现,是对传统文化的坚持与捍卫,这时候丁寺钟更多的像是一个诗人,他的笔墨已不再停留于艺术手法的选择和对传统中国乡村的审美表达上,而是转向了对变革中中国乡村前途、命运的思考和探索上,《时间的纬度》系列作品,画面首先是错综复杂的树枝或粗重的线条构成了网状的视觉前景,网状前景的背后是村庄、河流、山峦与天空,“网”是一种象征和隐喻,即“吾乡”被遮蔽和约束,被现实所裹挟与捆绑,前景的“网”绳索一样缠绕束缚,而“网”的后面村舍、河流、街巷,自由舒展,非常美,尤其是《时间的纬度》1、3、4、6,美到让人窒息,这里暗示着丁寺钟对“吾乡”被篡改后的心有不甘和坚定捍卫,《落寞光阴》、《红叶川》、《溪口关帝庙》、《春去也》、《被水库淹没的村庄·回溪》等画作,画面很美,美得不忍直视,美得有些忧伤,而《在省道上眺望龙潭村口》、《梨花又开放》等画作则以唯美的抒情还原记忆中的吾乡,或是重建了正在被风蚀的吾乡。
《吾乡》中的丁寺钟是矛盾的,有被改变的困惑与迷茫,又有正视现实中的痴情与希望。这种矛盾性,恰恰凸显了作品的丰富性,拓展了作品的思想性。一个优秀的画家注定了是一个有情怀的人,一个有思考能力的人,或者就是一个诗人。丁寺钟画面是诗意的,当这种诗意的画面延伸到对社会、人生、情感、道德与伦理的诗性思考与探索后,画家就成了诗人。
前不久在一次会议上,刚与寺钟加上微信,打开一看,他的微信名叫“诗中”。
想到要给这篇文字做个标题,“诗中寺钟”,倒是恰如其分。
(文/许春樵,安徽省文联副主席、安徽省作家协会主席、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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